今天是我跟丈夫周逸州结婚三十周年的纪念日。
前一天晚上,他就在家里精心铺了一条玫瑰花瓣路,一直延伸到主卧室的床上,那一片赤红馥郁,看着就让人心动。
自从上了年纪,周逸州时不时就会搬到次卧去休息,说这样我能睡得更好些。
果然,这天也不例外,主卧里玫瑰堆得满满的,他还是去了次卧。
清早,他从门口捧进一大束玫瑰花。
我打趣他说:“这就算诚心了?不如你做顿早餐吧。”
他却只是把花塞到我怀里,双手搭在我肩上,把我往厨房推。
“老婆,别开玩笑了,我哪里会做早餐啊,可别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把厨房给炸了。”
“辛苦老婆了,我都快饿死了。”
我笑了笑,没说什么。
把早饭端上桌后,我看着满屋子的玫瑰,忍不住笑了出来。
“老公,都三十年老夫老妻了,你怎么还是这个套路啊。”
我心里其实藏着点埋怨,要是他能再多花点心思,就不会年年都是这一套了。
“因为我知道,你肯定喜欢啊。”他亲了下我的额头,有点无奈地开口。
“我今天有个医学交流会要去参加,实在推脱不掉,是个很罕见的病例。”
我愣了一下,这么特殊的日子还要工作。
丈夫抚摸着我的手背,柔声说:“对不住了,今天不能陪你。”
我其实挺希望他留下的,我丈夫是眼科医生,这些年他忙得很,每个月都要出差,实在太辛苦了。
可另一边是一个人的生死大事,我点点头,目送他出门。
被他踩得满地的玫瑰花瓣,随着他关门的气流,飞起旋转了一圈。
再浪漫,收拾的人也是我。
吸尘器轰轰地响着,我摸了摸电机,热得发烫。
我就把它放在一旁歇歇,心里暗暗想着,该跟丈夫商量换个新的了。
我坐在餐桌上,看着满桌的佳肴,却没什么胃口。
给儿子打了个电话,他接得慢吞吞的,接起电话还没说几句,就传来幼儿响亮的啼哭声,还有儿媳压低的抱怨声。
欢快的游乐园音乐里,夹杂着外甥女闹着要玩旋转木马的声音。
“妈,我这儿太忙了,你要是没有事儿我就先挂了。”
电话还没挂断,就传来他呵斥外甥女斯婻的声音,又是要她让着弟弟。
被挂了电话,我又给周逸州打去,许久都没人接。
小女儿在国外,这个时间还在睡觉。
我叹了口气,坐在椅子上发了会儿呆,想出门走走,打开手机一看,发现一个朋友都联系不上。
在家里做了半天的家务,大暑天的,我连冬天的衣服都重新整理了一遍。
下午,我去了妈妈的养老院。
远远就看见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女人,是李芸芝。
我每个月都去看望妈妈,常常能见到她。
我羡慕她已经满头银发,却还能笑颜如花。
我几十年如一日地被家事拖着走,连嘴角的皱纹都是向下的。
而她大概也有五十多岁了,抬眼微笑时,还有一丝少年的稚气。
我看着她,不知不觉就被吸引了,只是从来没见过她这么放松爽朗的神情。
倒是觉得奇怪,一时间还有种莫名的熟悉感。
身旁为她撑伞的护工已经离开了,我猜想,是她的丈夫要来了吧。
没几分钟,一把伞为她撑起一片阴影,蹲下的男人往她怀里放了一捧郁金香。
她的丈夫一定很爱她。
我远远看着,像个小偷似的。
又像玻璃窗外,窥视家猫幸福的流浪猫。
树影下,半跪着的人贴近那位女士,轻轻落下一吻。
他微微偏头,露出半边侧脸,笑得正灿烂。
是周逸州。
我震惊地后退一步,差点站不稳。
我的神色瞬间空洞了一瞬,有什么东西在我心里碎裂了。
周逸州的无名指空空荡荡的,一道浅白的痕迹说明那里曾经有什么。
独属于我们的婚戒。
此刻,他的手却紧紧握着另一个女人的手。
涩痛在眼眶里蔓延开来。
连我自己都疑惑,我这三十年,到底是为了什么。
恍神间,我仿佛置身废墟之中。
举目四望,只有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,现实像倒塌的残破城墙,向我压来,逼得我想大哭一场。